疫苗与免疫细胞(T细胞)
在人类历史上,真正能够帮助我们大范围抵抗甚至消灭传染病的,主要是疫苗,而不是药物。在新冠病毒肆虐的2020年,人们也一直期盼疫苗早日问世。但是从传统上看,疫苗研发是一件远比药物开发还要艰难的任务。如果说一款药物的研发动辄四五年,那一款疫苗的研发花上二三十年也不算什么新闻。
比如从人类发现脊髓灰质炎,也就是小儿麻痹症的病毒到疫苗问世,用了足足45年时间;就算有了现代分子生物学的帮助,乙肝病毒从被发现到开发出疫苗也用了17年。
这次新冠疫情固然牵动全世界的注意,各国对疫苗的研发投入也前所未有,但这样就能战胜疫苗研发的历史规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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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苗的工作原理
想要说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得先花一点时间解释一下疫苗到底是靠什么工作的。
就拿人类历史上消灭的第一种病毒——天花病毒举个例子吧。天花病毒感染人之后,会在短时间内入侵和杀死大量人体细胞,最终可能导致患者死亡。在典型的天花流行时,大约有30%的患者会在两周内痛苦的死去;而剩下的幸存者虽然会在脸上、身上留下永久的瘢痕,但却也因此形成了对天花病毒的终身免疫力。
这个免疫力是如何形成的呢?
从现代生物学的角度理解,这是因为在天花病毒入侵人体后,人体的免疫系统会快速发展出两套特定的防御机制来对抗它们。
一套叫作“体液免疫”,简单来说就是,人体的一类免疫细胞——B细胞,大量产生针对天花病毒的抗体,识别和消灭在血液中自由流动的天花病毒颗粒,阻止病毒进一步入侵人体细胞;另一套防御机制叫“细胞免疫”,就是人体的另一类免疫细胞——T细胞,识别已经被天花病毒入侵了的人体细胞,直接杀死它们,用壮士断腕的办法让这些细胞内的天花病毒也死掉。
被感染后幸存下来的这部分人,免疫机能足够强大,能够在天花病毒杀死人体之间先把病毒消灭掉。更重要的是,在病毒被消灭之后,这两套防御机制——体液免疫和细胞免疫,也保留了下来,形成了所谓“免疫记忆”。这样一来,当这个人再被天花病毒入侵的时候,免疫系统就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等病毒做大就直接消灭它。这就形成了持续终身的免疫力。
从这个角度上说,既然感染以后就不会再感染,那么天花病毒本身就是它自己的疫苗。当然,这个疫苗的风险太大了,没有人会疯狂到冒着30%的死亡风险让自己先感染一遍天花病毒。
最自然也是最传统的制造疫苗的方法,叫作“减毒活疫苗”。简单来说,就是培养一种和原来的病毒基本一样,但毒性要弱得多的病毒,把这些活病毒直接注射到人体内,引发一次局部的、很轻微的病毒感染,借此形成免疫记忆。
天花疫苗的发明逻辑其实就是如此。1796年,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偶然发现,养牛场里感染过牛痘病毒的挤奶工就不会再感染天花病毒了。因此,他就人为地把牛痘病毒转移到了一个八岁男孩的胳膊上,然后又让男孩感染天花。结果,这个男孩果然出现了对天花病毒的免疫力。这个操作当然是完全不符合今天的医学伦理的,但这个结果却宣告了天花疫苗的正式诞生。在将近200年后的1979年,人类正式消灭天花病毒,依靠的就是詹纳发明的牛痘疫苗。
说白了,詹纳发明的牛痘疫苗,就是一种减毒活疫苗。只不过这种减毒活疫苗不是利用天花病毒培养出来的,而且借助了天然存在的牛痘病毒。
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高度相似,但是毒性小得多。在感染人体以后,牛痘病毒引起的症状很轻微,很快就会自己好起来。这样一来,被牛痘病毒感染又痊愈的人,就形成了对牛痘病毒的免疫记忆,能够抵抗这种病毒的再次入侵。而因为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高度相似,人体也就顺便形成了对天花病毒的防御能力。
新冠疫苗的研发消息:
1.疫苗研发的路径很多,但归根结底,就是制造一个比真的病毒安全,但是同样能够引发人体对病毒免疫记忆的假病毒,让人体拥有识别和防御真病毒的能力。
2.减毒活疫苗是最古老但至今最有效的疫苗开发路径。不过它的开发周期漫长,不确定性大,截至目前,在对抗新冠的舞台上尚未登场。
3.针对新冠,传统的灭活疫苗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在5月份,三款灭活疫苗进入人体临床试验,其中一款还公布了在猴子模型中的数据,看起来相当不错。
4.在核酸疫苗方面,美国Moderna公司的核酸疫苗在3月份进入人体临床试验,并在5月份公布了有限的数据。但是已经公开的数据说服力并不强,反而引发了更多的疑问。
5.在病毒载体疫苗方面,中国和英国的研究者分别开发的腺病毒载体疫苗也都进入了人体临床试验。中国团队也发布了详细的人体试验数据。但是考虑到腺病毒载体本身的缺陷,这条技术路线的前景仍然充满未知。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用上新冠疫苗呢?
首先,我们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疫苗开发是一个研发周期和资金投入都非常苛刻的事业。传统疫苗开发动辄需要几十年,而且失败率还高于药物开发。针对艾滋病毒,人类已经进行了几十年的疫苗研发工作,至今未获胜果。我认为,从这个角度上说,我们也不应该对新冠疫苗开发抱有不切实际的狂热期待。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确实能够看到,全世界对新冠疫苗的重视程度和资源投入确实前所未有。历史上所有被尝试过的疫苗研发路线都被拿了出来。截至目前,已经有上百家研发机构投入到新冠疫苗的研究工作中。在如此集中的投入之下,新冠疫苗的推进速度确实是史无前例的——1月初锁定病原体,3月份就已经有疫苗进入人体临床试验,5月份更是有接近10种疫苗已经推进到了人体临床试验阶段。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便如此,疫苗研发真正的难关和硬骨头可能还在前方等待着我们。海量的资源投入和新技术应用,固然能够把疫苗早期开发的节奏加快,但是证明疫苗有效性和安全性的唯一方法,仍然还是大规模的人体临床试验。不管人们再焦急,不管新冠的威胁再大,也不管某种技术路线理论上有多先进,都只有大规模人体临床试验的结果才能判定疫苗的生死。
在这个意义上说,推出一款疫苗的门槛,要比推出一款新药高得多得多。
和往往少数人使用的药物不同,疫苗的使用规模可能会达到几亿人、几十亿人。这样一来,我们对疫苗安全性的要求自然而然就会变得更加苛刻,毕竟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严重副作用可能就意味着数千人、数万人的健康和生命。
作为对比,检验一款药物是不是有效,只需要找几百个符合条件的患者进行测试可能就行。但疫苗是用在健康人身上,保护健康人免受病毒感染的。因此,想要测试疫苗的效果,只能招募大量的健康人,接种疫苗后观察他们在真实世界的感染率,计算一下疫苗是否提供了保护作用。这往往意味着,可能需要数千甚至数万人的样本才能获得统计学意义上有价值的判断,而且还必须在疾病流行的地区才能做研究。如果在新冠疫苗研发完成前,新冠病毒的大流行就告一段落,想要测试疫苗的有效性就更加困难了。
最后,即便疫苗研发成功,在疫苗大规模推广的最后一公里,还有大量的现实问题需要解决。而这些问题,往往会被人忽略。
比如说,疫苗的产能是不是足够?刚才讨论过,尽管灭活疫苗的开发进度可以比较快,但是产能却可能出现巨大瓶颈。
再比如说,疫苗的保护时间有多长?相比往往能够实现终身免疫的减毒活疫苗,其他类型的疫苗能够提供的保护时间往往长短不一。如果接种疫苗只能提供几个月或者一两年的保护,那么对疫苗的需求将长期存在,甚至可能成为相当沉重的公共卫生负担。
还有,在传播过程里,新冠病毒始终在不断发生基因变异,尽管变异速度不快,但考虑到全球感染人数,光统计到的就已经高达数百万,可以说,新冠病毒在传播中有着非常广阔的发生变异的机会。这种持续的突变会不会很快让疫苗失效?如果果真如此,我们有没有办法持续追踪和开发出有针对性的疫苗?
考虑到所有这些因素,我希望你能用一种更加理性的态度看待层出不穷的疫苗研发新闻。
这些新闻当然代表着无数专业人士夜以继日的努力,也代表着战胜新冠病毒的希望。但是我认为,这些进展本身距离一款真正有用的疫苗,仍然需要更多的付出和奋斗,需要人类的团结和理性,甚至还需要一点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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