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顾衡。
前两期，咱们聊了印刷机被发明之前和之后，文字对我们人类社会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一期，咱们沿着《文字的力量》这本书的思路继续发散一下，聊一聊互联网会对文字产生什么影响。
《文字的力量》这本书，普克纳是以这样一句话来开头的：有时候，我会想象一个没有文字的世界。
这个想象很有意思。我们知道，自从有了互联网之后，大家越来越多地通过音频和视频来沟通，尤其现在，5G时代也要到来了。这么发展下去，文字会不会消失呢？
我觉得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2004年，美国的一个新闻学教授叫菲利普•梅尔，他就公开预言说：到2044年10月，最后一位读者将在读完最后一份报纸后，将其丢入垃圾桶。
他的意思是说，把字印在纸上进行传播的印刷机文明，就此寿终正寝，退出历史舞台。当时，大家都觉得他在胡说八道，说再过40年，报纸、杂志、书籍就都没啦？这怎么可能？！
从2004年到今天，也才刚刚过去16年。情况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现在再说起这个话题来，我估计会有一半人认为梅尔教授的预言不是太激进了，而是太保守了。报纸、杂志、书籍，这些纸质的信息被彻底消灭，甚至都不用再等20多年，顶多再有个10年就差不多了。
咱们观察一下自己的孩子，他们，全都是通过手机屏幕来接受和传递信息的。我们很难想象，他们成家娶了媳妇之后，晚上吃完饭倒在沙发上，点根烟泡杯茶，会拿起一份《北京晚报》，或者一本《故事会》。
电子书会取代纸书吗？
当然，你会说，报纸杂志消失我信，但这不等于纸媒消失，不是还有书吗？那咱们先来谈第一个问题：电子书会不会全面取代纸书？
在我看来，电子书全面取代纸书，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是不用怀疑的。十五年前有很多人想不通为什么报纸会消失，道理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归纳起来有这么三条吧：
第一， 从读者的角度，报纸上的信息是收费的，而网络上的新闻是免费的。网络的逻辑是用新闻资讯得到眼球，眼球看广告，然后广告商出钱。整个模式是羊毛出在狗身上；
第二， 从广告商的角度，报纸上的广告和新闻内容之间是没有关联的，而且效果也不确定。美国百货商场之父约翰·沃纳梅克有一句名言，他说：我知道我一半的广告费被浪费了。问题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半。这句俏皮话之所以深入人心，确实是因为它指出了报纸广告的痛点没有办法对效果进行量化。而在网站上投放广告就完全不一样了。网站可以按点击向广告商收费，就是说，广告被点开了才收钱。现在越来越普遍的做法是：光看不算，顾客真的付钱买了东西你再付我钱。这可比当年在报纸上打广告好太多了；
第三， 从发行渠道来看，报纸总是要建个庞大的队伍，每天早上把报纸送到订户家里。一张报纸总共才卖八块毛钱，雇人家家户户送，这个渠道费实在是太贵了。结果，办报纸的没赚到钱，钱都让送报纸的赚去了。但是到了互联网时期，是把信息发布在网上，这个巨大的渠道费就省掉了。
有这三条，纸质的报纸杂志必死无疑。道理就是这么简单。那么电子书和纸书相比呢？道理也是一样的。电子书相比于纸书，优点也是三个：
第一，便宜kindle上卖的电子书，只有纸书价格的一半，有的时候便宜得更多。我现在逛书店，看到一本好书，都是先偷偷拿出kindle看看有没有电子版，虽然有点不太厚道，但是如果kindle上有，买纸书我就觉得有点冤大头了；
第二，做摘抄、查阅特别方便。复制粘贴就行。纸书哪有这么方便呀？看到重点内容，只能划道道。划了道道，第二天又忘了。回头在纸书里找这个内容就非常麻烦。但是在电子书里搜索就很方便；
第三， 渠道费很便宜。对于报纸、杂志和书籍这种单价低的商品，怎么能够便宜地把东西送到客户手上，这是最重要的问题。纸书没法降低这个成本，因为它需要一个书店。现在，不开个咖啡馆，书店根本都活不下去。那你说，纸书还有多长寿命呢？
有人说，我电子书就看不下去，我只能看纸书，喜欢它的重量，左右翻页沙沙的响声。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了kindle。这个只能看纸书、电子书看不进的现象，叫具身性，也是个挺有意思的话题。但是我以我个人的经历劝你一句：咬咬牙，往kindle上转一转，扔掉纸书。过程中是有点小痛苦，但是熬过这道坎之后，绝对是受益终生的。
那你要说了，好吧就依你，我同意报纸杂志已经死翘翘了，再过一阵子电子书也全面取代纸书了。可是你说的只是印刷消失了，文字还在啊！
文字进入网络之后
我们就来谈第二个问题：文字被搬到网上之后，会发生什么。
十几年前，人们普遍认为门户新闻网站会代替报纸。但是当门户网站真的代替了报纸之后，新闻门户网站自己也死掉了。咱们前面介绍过麦克卢汉所说的媒介即信息。就是把一个老内容搬到一个新载体上之后，内容本身也必然稳不住。新瓶子装不了旧酒。载体变了，内容也一定会变。
我们先拿书籍来举例子。
麦克卢汉讲过一个后视镜原理，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向后看旧媒介的弊端，才能理解新媒介的好处。比如手机有了短信功能之后，你再回头看传呼机，才能理解传呼机的弊端在哪里。
同样，我们也需要站在互联网这里，回头去看书，才能理解书的问题在哪里。问题在哪里呢？就是书籍这样的一个信息编排方式，与互联网完全没法兼容。
一本书被放到网上去之后，它会产生三个变化。
第一，内容的结构发生了变化。
我们想象有个学政治学的研究生，他的毕业论文题目是道德观念的起源。那么他写论文，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找资料，看看古今中外的兴迈们关于道德这个话题，都说了些啥。
这位研究生要是搁以前，就只能把卢梭、叔本华、休谟的书都找来，一页一页地读，寻找和道德相关的内容。但是这些书都被搬到网上去之后，这个研究生就轻松了。他不用每一页都读了，而是在书中以道德作为主题词去搜索。这样效率就提高了。
效率提高了，这是不是好事呢？并不完全是好事。
我们可以把互联网想象成一个吃书怪，一本一本地吃书。因为这个怪兽有搜索的能力，所以它就必然会对书的内容进行重新整合和编排。在这个过程中，信息梳理的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但付出的代价却是，书籍最大的价值知识的结构性被完全破坏了。
也就是说，这个在网上看书的研究生，和之前一页一页看纸书的研究生相比，他知道很多以前的哲学家关于道德都说了些什么的知识，却不知道这些哲学家论证的过程。他的逻辑推理能力，比以前读纸书的前辈同行下降了很多。这是第一个变化。
第二，内容的稳定性也丧失了。
字印在纸上的印刷机时代，内容是非常稳定的。但是把纸书变成电子书放到网上来呢，在传播过程中却丧失了稳定性，作者与读者之间的身份界定越来越模糊。
我们去网易，主要看的不是新闻，而是看评论。读者对文本创作的参与，甚至喧宾夺主，这个是印刷机时代没有的现象；我们在得到上看电子书，也会看到别人对这本书的评论和注释。有的时候，别人的评论和注释，给你的启发甚至超过了正文内容。
今天年轻人看电视剧，都不通过电视了，而是用手机看，因为可以看弹幕、发弹幕。这些，都是读者参与的好例子。那么读者一参与进来，文本的稳定性，也就没有了。
第三，内容的样式也发生了变化。
为什么你会订阅我这个节目呢？就是自己读书费劲，听我给你讲书就觉得轻松嘛！我们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都主要靠眼睛和耳朵来获取信息。按照加拿大著名的经济学和传播学学者哈罗德·伊尼斯的理论，人类在感知世界的时候，只有在听觉和视觉取得平衡的时候才会觉得舒服。
那么说到平衡，就是一半用来听，一半时间用来看。但是你眼睛看的那一半时间，是文字吗？我觉得不大会是看文字，你是在看图像。对不对？
所以，如果我们相信麦克卢汉说的媒介即信息是对的，那么，把新闻搬到网上来也好，把书搬到网上来也好，原来的内容都会发生很深刻的变化，也就是前面咱们说的：结构变了，稳定性没有了，样式变了。
印刷机500年的文明成果，早晚有一天，会被不计其数的顾衡全部转换成音频和视频。到了那一天，文字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互联网之后，文字在信息中的权重变低了，而且会越来越低。这个趋势，没有人能够逆转。
文字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也不会永远存在下去。总有一天，文字会消失。或者，就像书法一样，识几个字，只是个无关痛痒的业余爱好罢了。
好，这一期说的内容，是我认为互联网最终会导致文字的消失。这只是我个人从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出发，作的一点儿个人猜测。人家普克纳的《文字的力量》可没说这些。
但是整本书看下来，普克纳也一定会同意麦克卢汉的观点，就是文字这个媒介的使用，深刻地影响了，甚至说是再造了我们人类这个物种。我们的思维变得过于复杂，我们被自己创造出观念所异化，我们是自然界最聪明的物种，同时也是最擅长自寻烦恼的物种。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这本书的介绍，我要请你原谅，就是我离书有点远。更多的讲的是我个人的感受，是书评，而不是一个书的内容介绍。之所以采用了这么个角度，是因为我想拿这本书作为一个例子，来复习一下咱们前面从波兹曼那里学到理论。
这个角度说实话就有点儿对不起普克纳的这本书，因为把人家当参考书来读了嘛。所以我强烈建议你自己读一读。其实是本特别棒的书。好，我是顾衡，感谢你的收听。咱们下一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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