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说一个我儿时旁观的故事:女人自由恋爱,其父百般阻挠,最后她屈从父亲的安排嫁了。至于为何屈从?我想,一个是因为时代使然,再一个可能就是她在以“如果你给我找的人以后对我不好怎么办?”抗争时,其父给的定心丸:“对你不好就回来找我!”
本来小夫妻倒是相安无事,可那男人到底经不住中年得子的母亲常在他耳边对女人的挑剔,在“跟她离婚,离了再找个好的”的逼迫中与女人大吵一架,女人哭着撇下一岁多的女儿翻过一座山回了娘家。彼时正当除夕,女人就在娘家过了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辈头里传下来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那会给娘家带来不吉利。女人上有哥下有弟,她的父母对此当然也不得不顾忌。回夫家去,夫家没人来接,就这样送过去以后在夫家的日子肯定更难过;留她在娘家过年,来年万一家里有什么不顺,又怎么跟两儿子交代?最后,女人只得在猪圈里过了除夕……
清晨,天还未大亮,半梦半醒间,不知怎的,老弟那句“这里(我的娘家)就不是你的故乡了吗?这里也是你的故乡!”忽然闯入朦胧的思维,继而朦胧地回应他:“女人无家,何来故乡?”这八个字刚闪过脑际,人就完全醒转来了。正好今天木瓜休息,正好此时他也醒了,我说:“女人没有自己的家,只有娘家和夫家。”木瓜早已习惯我那跳跃式思维,用见惯不怪的眼神看着我,说:“女人生来就是浮萍。”——那是我曾经对他说的。
在我出嫁时,我是很感激我的老弟的,木瓜想要一辆幸福125的摩托,他用他的250摩托带着我一直找到双林镇——那时的幸福125真是太紧俏了,市区没有,听说南浔有,他去看过,卖完了,听说双林有,他带着我去看,又卖完了。彼时母亲对我说,隔壁婶的娘家侄子,就因父母陪嫁其姐一辆“嘉陵”,不干了:“你们将来是靠儿子还是靠女儿的?”(虽然,那些钱都是父母挣的,无论对我的老弟还是婶家的侄子来说)而我的老弟,在我还不到恋爱年纪就曾对母亲说:“以后让姐在家招女婿,她人太老实,嫁出去要被别人家欺负的,我出门做上门女婿好了。”……
我最终还是没留家里招女婿,一是因为从懂事起,“儿子是留家里传宗接代,而女儿则都是为别家养”的理念就像基因遗传那样成了精神上的一种本能。再则,也是从懂事起,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逃离母亲、逃离这个家。再说了,老弟可是母亲的心头肉,要叫她挖给别家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于是,我有了夫家。有了夫家自然就有了娘家,唯独没了“我的家”……
只要回娘家,母亲常会有意无意地说起诸如“HY的爸搓麻将输了,伊就对伊老公说:‘快拿点钱给爸’,伊老公就拿出几百块来。他们家大大小小一年的衣服都是HY买的”、“QP现在自己开公司,钱赚得多,她妈的洗衣机什么的都是她买的。后来她妈的病也是她出的钱多,她哥又没多少钱”、“YP先拿出几十万给她哥还赌债,后来又给,前后估摸着有一百多万吧,后来她自己换了一辆好点的车还被她妈骂,说有那钱换车,怎么就不多为她哥还点债?”……每每听到这些,我心里总是百味杂陈的,母亲的弦外之音我不是不懂,只奈无力更无能成为她心目中的好女儿,就只得以沉默相对。同时,也为那些嫁出去的女儿们委屈
——嫁到夫家的女儿们呐,你的娘家人怎知道你初为人妇时就像一只软壳蟹,即便软盔弱甲,也要螳臂当车般的去独自承受来自夫家的所有挑剔。当你在婆婆对你“这里是X(夫家姓)家门里”的叫嚣声里去悲哀而无助地找寻你的那个在你未嫁时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保护神而看到他坚定地站在其母身边且充当加害者的时候,你死的心都有了吧?!娘家?回得去吗?
回不去的!哭哭啼啼回娘家,只会被嫌弃给娘家带去晦气。如果当初是不顾父母反对而毅然跟定那人的,那就更惨了:“谁叫你当初不听我们的?现在还有脸哭回来?活该!”
无论你新做人家身背多少债务,报答“养育之恩”的过年过节礼是不能少的,不管你这钱是从自己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是向别人借的。娘家有什么需要帮衬,只顾娘家不顾夫家的全力以赴甚至打肿脸充胖子那样的女儿才是“有良心”的,至于你再怎样从零开始,为自己改善生活而咬紧牙关累死累活,至于你回到夫家怎么去消弭因此而来的摩擦甚至裂缝,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即便闹个夫离子散,那苦果也是该你独自默默吞咽的。
我想,我是幸运的,在艰难跋涉过人生中那段最泥泞最暗无天日的日子后,慢慢的,我终于建立起自己的家了,所付出的代价便是木瓜疗愈我的那句“你就当自己死了”
——醍醐灌顶呐,死,一切都归虚无。而今人世间的一切活色生香,都将经这个“死”而终归烟消云散。那么,当自己已是生不如死的时候,何不就此“死”了呢?人世间的名利、人设、亲情从此都将与我无关,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俗世绳索能再捆缚我那好不容易得以自由的灵魂。
我想,像我这样幸运的女人是不多的。更多的女人还在光鲜着别人眼里的光鲜,痛苦着自己心里的痛苦。更凄凉的是,那些一辈子都没有自己家的女人,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轮都消耗在娘家和夫家的拔河里,而到了中年以后,却没了夫家,也回不去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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