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的美国创业历险记，与工会斗智斗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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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退休后，和太太一起开了一个电影公司，公司第一个项目很有意思，他们拍了一个中国人在美国开工厂的故事，这个纪录片最近很火，名字就是《美国工厂》。

这个中国人是曹德旺，他的公司福耀玻璃是A股的白马股，他本人也是一个网红企业家，因为提出个税起征点3万起才合适这样的观点，深受普通工薪族的推崇。

三年前，曹德旺在美国俄亥俄州投资6亿美元建设的汽车玻璃工厂正式竣工了。说起来，他对于建厂这样的事早就驾轻就熟了，不过在美国建厂，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那可真是一波三折。

为什么在美国建厂，曹德旺是仔细算过帐的：

美国没有增值税，土地非常便宜，电费是中国（工业用电）的一半，天然气只有中国五分之一，运费也便宜，只有人工贵一些。

他得出结论：

在美国生产夹层玻璃的总利润会比在中国多10%。

当机立断，曹德旺迅速在美国买地建厂。当时国内掀起了大风浪，大家都说曹德旺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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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成想，这笔投资差点成了一部血泪史。

2008年，俄亥俄州代顿市的通用汽车工厂倒闭，留下了空荡荡的建筑外壳和超高失业率。到了2009年，一万多个工作岗位被裁减，失业率达到12.5%的峰值。

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什么都没有。

我们失去了房子，失去了汽车。

我挣扎着想再次成为中产阶级。

在片中受采访的美国工人们这么说。

然后，救星福耀来了

《华盛顿邮报》头版报道

2015年，曹德旺出手5亿美金买下倒闭已久的代顿工厂，宣布在旧址开办生产汽车玻璃的福耀美国公司，并宣布雇佣2000名当地工人。

工厂的修建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第二年就落成开厂。

然而，就在工厂落成之后的第一天，流水线上的玻璃因为工人操作不合格而一块块破碎，厂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好像也预示着未来不会一帆风顺。

问题来自于基层。中国工人和美国工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每天早晨，来自中国的工人们会聚在一起喊话：我们的口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但是美国工人不是这样的。他们穿着随性，被和慵懒散漫、效率低划上了等号。老板曹德旺就说：美国工人效率低、产出低，不能管。

不过在这些美国工人眼中，中国工人都是怪胎，很少休息、任劳任怨，被工厂当成机械使唤，压根没得到应有的尊重。

文化冲突甚至导致两国的工人吵架，效率不高，工厂也持续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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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更大的问题来了。

很多工人之前处于失业状态，福耀玻璃建厂让他们一夜之间又有了工作，从失业到有工作，开始时他们也是十分兴奋的。

有个女工曾经在通用上过班，失业后一直住在姐姐家的地下室里：

进入福耀之后，就住进一个480美元/月的公寓里，从而有了自己的住所，很是感激涕零。

所谓饱暖思淫欲，有了稳定工作之后，他们开始吐槽薪水，这些工人原来每小时薪水29美元，在福耀玻璃，薪水是平均每小时12.84美元，大概是原来的45%。

很快，美国工人们开始觉得工作太累，得不到尊重，钱也不多，感到和期望的生活差太远了，他们开始大呼人权（power）。

那个从地下室搬到员工宿舍的女工，也对福耀感到不满意，积极加入到抗议者的行列。

曹德旺不理解了，在他看来，一个人口只有近6000人的小镇，福耀玻璃可以提供2000个工作岗位，这个小镇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但现实是被抗议、被抵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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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逐渐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悄悄来临，它的名字叫做UAW。

这个组织就是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专门组织美国的汽车（及产业链）工人组织罢工，关于薪资福利待遇进行谈判的工会组织。

随着车间里的文化冲突放大，工人开始投诉说工作影响了肺活量，受了工伤是因为工厂防护不到位，发展到后来声称要成立工会。

于是，11名福耀玻璃的工人在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协助下，向美国联邦安全与卫生署(OSHA)递交联名信，称福耀玻璃代顿工厂的工作环境不安全。

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对抗福耀工厂

曹德旺十分不满，立刻拿出了铁腕手段，开除了两名高管福耀玻璃代顿工厂的副总经理戴维·伯罗斯(Dave Burrow)与约翰·高蒂尔(John Gauthier)。

他们自然不甘心，戴维·伯罗斯起诉曹德旺及福耀玻璃，罪名涉及欺诈、违约、诽谤和歧视，说自己被开除的真实原因是自己不是中国人。

而曹德旺在北京接受采访时，则称：他解雇两名美国高管是因为他们不尽职。

工厂尚在亏损，还搞出来这么多事儿，怎么办？

曹德旺当机立断，聘请在中美各待了20多年的刘道川做总经理，希望他能融汇中西文化，找到保证工厂利润和工人利益的平衡点。

刘道川一上来就开始做工人的思想工作：

我们可以让公司赚钱，我们赚更多的钱，大家就能共享更多的利润。

这看起来是不有点虚？那就来点实在的涨工资！

工厂还在亏损，涨工资着实不容易，不过，效果也是杠杠的！厂里士气大振，抱怨的声音少了很多，大家都开始苦干实干专注生产。

看这动作这手速，还是前些天懒散聊天的美国工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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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少美国工人还是希望组织工会，以此来改善工作环境、提高收入。

一个黑人是搞工会的积极分子。同时，他和自己的中国主管关系颇佳。

纪录片里，这位中国主管拿出手机展示他和黑人兄弟的合影，他们勾肩搭背、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关系很铁。

按照常规，他面临两难选择，自己的哥们跟自己对着干，公与私、工作和生活，他会面临抉择吗？

丝毫没有，他话锋一转，笑呵呵的说：再过两个星期，就没有这个人了..

不徇私情的铁腕管理加上利益诱惑，福耀的美国工人们对UAW的号召不再那么积极。终于，2017年11月，福耀的美国员工以444票赞成、868票反对的结果成功阻击工会在福耀美国工厂建立工会的动议。

刘道川非常激动：

很高兴福耀美国的员工选择与公司直接沟通,我们尊重员工在成立工会问题上的选择，我们更钦佩他们阻止了工会不顾一切为自己谋利的企图。

福耀美国去年开始盈利，刘道川期待今年利润能再翻番。

但是，尽管没有成立工会，但福耀玻璃的管理层知道，这是一个可能随时会爆炸的隐患，他们不想和工人、工会继续斗来斗去。

有办法吗？

在影片末尾，福耀美国开始一步步用机器取代人工，进行自动化生产时代。

至此，曹德旺终于松一口气。

这个画面在历史上似曾相识：

1948年，福特汽车的当家人亨利福特二世带着汽车工会领袖沃尔特·鲁瑟参观了新的自动化厂房：沃尔特，工厂里都是机器人，你要怎么让‘它们’交工会会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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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亨利福特二世还是曹德旺，任何一个在美国开工厂的老板都不得不面临工会的挑战，这也时不时让他们工厂停摆，成为最不可靠的部分。

所以，一直以来，老板们都在寻求靠谱的办法，躲避工会的纠缠。工会制度，虽然很大程度上保护了工人，但也成了美国制造的阿喀琉斯之踵。

美国的工会诞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最初，美国工人工作时间又长又辛苦，还时不时出现工伤，工人为了争取利益团结起来成立了工会，通过组织工人罢工等运动，逐渐逼迫企业们涨薪减时，增加福利，配备防护设备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会机构逐渐变味，成为逐利机构，一边大量收取会费一边和企业硬扛。

美国著名工会运动家，15岁起就成为工会会员的罗伯特•费奇（Robert Fitch）写了一本书《出卖团结：腐败如何毁害了劳工运动，削弱了美国的前程》，就详细叙述了工会运动是如何变质的。

工会势力的扩张，让不少工会领导层脱离普通工人，成为了工人贵族，收入比总统还高：

同时，这些工人贵族上台后，为了扩大势力，把工会组织的利益排到了第一位，真正工人们的诉求时常落后。

另一部美剧《纸牌屋》中，主角Frank上来就和教师工会杠上了，但他的新教育法案没有引入可以让工会大举插手的劳资谈判条例，于是教师工会就组织教师大罢工，这是非常写实的一段。

《纸牌屋》剧照

如果不能迫使政府妥协，他们会请大量群众演员一起去酒会门口拉横幅喊口号抗议，这自然不是免费的，要花掉工会大笔经费，当然，这些钱都是工会会员们缴纳的会费。

高晓松因为在美国拍过戏，在自己的节目里也吐槽过美国工会的欺行霸市：

好莱坞300万美元以上的戏必须用工会会员，一旦被工会开除了，就只能拍300万美元以下的小戏，300万美元以上的都不给拍。

而且剧组或者制片方不允许解雇身为工会会员的导演，除非出现我得傻得认不出演员是谁了这种奇葩状况。反正只要用的是工会的人，出任何变故都不能随便开掉。

来源：《晓松说》

还有一次，编剧工会罢工，工会直接封锁了办公大楼，任何成员不得进入，否则直接罚10万美元。所以，没有哪个制片方敢不听工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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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发现了没有，吐槽者中大多数都是老板或者资方代表，而受到工会保护的人则是另一种感受。

十几年前，邹兆龙参演了《黑客帝国2：重装上阵》、《黑客帝国3：矩阵革命》，从此收钱收到手软。

邹兆龙曾在一个节目中说，黑客帝国每年都会把《黑客帝国》2和3的盈利分红给他，而且是永久的，即便有一天他死了，那么他的儿子依旧可以拿到这份分红。

这些分红早已远超他当年的片酬。

为什么可以无休止地收钱？因为邹兆龙加入了美国的演员工会，工会迫使黑客帝国片方给了他永久分红待遇。

在美国，怎么看待工会这事，完全看你屁股坐在哪儿。

1、不论是中国资本家还是美国资本家，在他们眼中，工会是万恶的。

2008年，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出现了危机，但工会是不管这些的，他们很没有大局观，他们在意的只是工人的权益是否得到合理的保护，所以也组织起来跟工厂谈判，几家公司面临破产，最后关头美国政府财政支持了通用，菲亚特收购了克莱斯勒才避免了这两家公司的直接破产，你咋还能指望他们对工会有好感呢？

而《美国工厂》所讲述的，不过是一个中国资本家在异乡克服文化、制度等等困难取得成功的故事。有些人说这是中国模式的全球化胜利，这太浮夸了。

2、对于政客来说，美国工会有时是伙伴，有时是对手

这几年，特朗普的一个主要政策就是逼迫美国企业回到美国，毕竟他是获得了工厂与工会两方的共同支持才上了台。

但资本家是要算账的，搬迁的硬成本不低，工人不给力就算了，还有工会这样的对手，怎能不谨慎？所以制造业回流效果并不理想，这也导致特朗普忍不住发推特吐槽工会制度，但对于一个存在了快一个世纪的庞大力量，他也无能为力。

3、对于底层工人来说，工会可能只是一个聊以自慰的机构，但它完全没办法给你带来期望的生活，看看福耀玻璃的机器人就知道这样的结果。

而这一点，不论在美国还是中国，结果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