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少年》| 李迪迪解读

永恒少年 3099 阅读 0 评论 2 点赞

关于作者

玛丽-路薏丝冯法兰兹（Marie-Louise von Franz）（1915-1998）是公认最杰出的荣格继承者，更是童话心理解读最具权威性的代表人物。冯法兰兹一生致力于发展荣格的分析心理学，成立苏黎士荣格学院，并四处讲学不辍，常受邀到各地授课，内容集结成书，涉及童话、梦、神话学、积极想象、共时性等主题，有多达20余部作品，著作常以大量实际经验与案例，佐以平易近人的语言讲述。

关于本书

永恒少年，典出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他来自古希腊母性崇拜仪式，也是被母亲的疼爱所深深包覆而无法完成个体化历程、长大成熟的孩子。作者相信永恒少年现象将日益普遍。

作品深入分析了脍炙人口的《小王子》中永恒少年的问题；深入解读永恒少年的心理与人生困境，并提出建议。

核心内容

永恒少年是荣格心理学中的一个重要的原型，指的是有母亲崇拜情结的年轻男性，他们通常叛逆不羁，有艺术或哲学家气质，又兼具两性的特征。他们是将个体成长滞留在了少年阶段的人，是长不大的彼得潘，是万花丛中过的唐璜，是唐突的冒险家，无法开始工作的梦想家，是感伤的小王子。这种人格特征可爱又可恨，可贵又可悲。那么，这种人格是如何形成的呢？会造成什么危机呢？该如何解决呢？这就是《永恒少年》这本书讨论的问题。

本期音频将从四个方面为你解读这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你将听到的是永恒少年的定义与特征，然后我们来说说永恒少年面临的两个危机：个体成长危机和亲密关系危机；最后我们再来聊聊永恒少年问题该如何解决。

前言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这期为你解读的书是《永恒少年》。

本书的副标题是我们为何拒绝长大。我们总是说，人是活在时间中的生物，会随时间的流逝长大，走向成熟，然后变老。但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走向成熟，总有些人拒绝长大，他们明明已经过了少年的年龄，却还是一副少年人的样子。著名心理学家荣格把这类人叫做永恒少年。永恒少年，顾名思义，就是个体成长滞留在了少年阶段的人。他们拒绝走入社会，长久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就像长不大的彼得潘，只能生活在永无乡。在恋爱中，他们是唐璜，处处留情，又总是浅尝辄止。

但是换个角度看，永恒少年其实挺可爱的。他们创意十足，充满艺术才华，是个理想主义者，往往非常真诚，可以说，是拥有美好灵魂的人。在社会这个大染缸中，他们出淤泥而不染的少年气十分可贵，因此也很讨人喜欢。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到了四十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呢？五十岁六十岁呢？或者说，你能想象一个少年遭遇中年危机的情景吗？这就是《永恒少年》这本书所探讨的问题。作者告诉我们，永恒少年虽然可爱，但问题也真的很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呢？她说了一句挺可怕的话：如果你拒绝成长，成长就会杀死你。

这本书的作者是冯法兰兹博士，荣格心理学的继承人，是首屈一指的荣格派心理学专家。她从青年时期就追随分析心理学大师荣格，在他身边学习了近30年，直到荣格去世。你可能知道，荣格最擅长分析梦与神话，而这本书的作者最擅长分析梦与童话，我们今天说的这本书，着重分析的就是家喻户晓的童话《小王子》。

接下来，我就来为你解读一下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吧。首先我要说的是什么是永恒少年，然后我们来说说永恒少年面临的两个危机：个体成长危机和亲密关系危机；最后我们再简单说一下永恒少年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第一部分

首先我们来说说，什么是永恒少年？永恒少年是荣格心理学中的一个重要的原型。

我们不妨先从荣格的老师弗洛伊德说起。弗洛伊德是精神分析心理学的开山鼻祖，精神分析师的工作，简单来说，就是解析来访者的梦，揭露来访者被压抑的无意识，进而找到问题根源，找到缓解精神症状的方法。

同样，弗洛伊德的学生荣格解读的对象也是梦，只不过是全人类共同的大梦：神话。他相信，神话就是原初的天真的人类共同做的梦。这一说法的依据是：在天各一方，语言不通，文化殊异的情况下，原初的人类却留下了情节结构相似、人物形象相仿的神话故事。荣格认为，这是因为全人类拥有一种共同的心理状况和深层的历史记忆，他把这叫做集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创造了神话，而原型就是从神话中提取出来的人类心理的共同基因。

这就是著名的原型理论，荣格心理学的一大基石。荣格把世界各地不同文化中的神话进行解码，总结提炼出各种心理基因，这就是原型。有的原型是英雄，有的是母亲，有的是智慧老人，有的是永恒少年。这些原型不仅出现在古老的神话与传说中，也存在于自古至今的文学作品中，存在于我们身边的每个人身上，也根植在我们每个人内在的精神心理之中。

永恒少年是荣格心理学中一个重要的原型。这个词出自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指代的是古希腊神秘仪式中的孩童神伊阿科斯。伊阿科斯被认为是永恒、神圣的少年。这个原型，指的就是有母亲崇拜情结的年轻男性，他们通常叛逆不羁，有艺术或哲学家气质，又兼具两性的特征。

在世界文学史中，永恒少年是一个常见的文学形象。比如中国古代神话故事中的哪吒就是一个典型的永恒少年，他年少叛逆，又纯真无比，勇敢无畏，为正义而战，还敢于挑战父权，最后，为了捍卫自己的信念，他甚至剔骨还父、削肉还母，自戕而死，这纯粹而决绝的形象让他成为青少年的守护之神。

在西方文学史中，曾经有一本超级畅销书，名叫《少年维特的烦恼》，讲的是一个叫维特的少年，他充满浪漫主义的艺术气质，激情四溢，全身心地投入爱情，却因为跟当时的社会格格不入，最终失恋而走向自杀的故事。这本书写于1774年，作者歌德当时只有25岁。当时，这本书的畅销引发了德国乃至欧洲青少年竞相模仿维特自杀的热潮，这一现象被社会学家称为维特效应。这些为了保有自我而不惜终结生命的年轻人，都是永恒少年。

在近代西方文学史中，最典型的永恒少年形象就是《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那个头戴红色猎人帽、总在游荡的中学生霍尔顿了。他徘徊在成人社会的门槛上，不愿踏入。在小说的结尾处，他说他的梦想就是在麦田边上守望着孩子们不要掉下悬崖。那个危险的悬崖，当然就是他心中的成人世界。麦田守望者的梦想，就是一个永恒少年的梦想。这本书的作者塞林格本人也是一个永恒少年。他隐姓埋名，离群索居，一辈子都在跟小姑娘谈恋爱。

我想提醒你的是，在文学作品中，永恒少年通常都是很理想化的、讨人喜欢、甚至引人崇拜的形象。不过，倘若落回到现实生活层面，永恒少年就成了一个心理问题。简单来说就是，认同于永恒少年原型的男性，会在青少年心理阶段维持过久，这种状况的后果，就是引起一系列神经官能症，比如无限拖延，百无聊赖，甚至强迫症，抑郁症，乃至自杀。正是因此，本书作者法兰兹博士说：如果你拒绝成长，成长就会杀死你。

第二部分

这就说到我们第二部分的内容了：永恒少年的第一个危机：个体成长危机。

我们前面说了，在这本书中，作者着重分析的文本是童话经典《小王子》，分析过程非常精彩，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永恒少年的问题所在，我想跟你分享一下。

我们先来回顾一下这个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小王子是一颗非常小的小行星上的王子，降落在我们这个星球的北非沙漠上，遇到了叙事者我，一个飞行员，两人展开了一场充满童真和哲理的对话。法兰兹博士认为，可以把《小王子》看成是作家的自传式作品，因为这位作家本人就是一个飞行员，曾经在撒哈拉沙漠失事；他遭遇的种种人生危机，也都藏在了《小王子》的隐喻里。因此，下面我讲到叙事者的时候，就直接用作家代替。

这场相遇充满深意：两人都遇到了人生的危机。小王子是因为要到地球上找解决他的星球危机的方法，才抓住飞鸟来到地球；作家是因为飞机引擎出了故障，才不得不降落在撒哈拉沙漠，当时，他的饮用水只够维持一个礼拜，也就是说，这是他人生中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正在这时，他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说：请你，帮我画一只羊。他睁开眼，看到了小王子。这个小王子就是他自己的化身。

为什么小王子一出场就让作家给他画一只羊呢？作家说，自己6岁的时候画了第一幅画，那就是一头大象被一只蟒蛇吞进肚子里了。他拿着这幅画给大人们看，大人们却以为那是一顶帽子。当然，那是因为他画的是吞噬大象的蟒蛇的外部轮廓，除了他自己，估计没人会猜到他画的到底是什么。为了让人理解，他又画了一幅画，这次他画出了一头具体的大象，站在一只蛇的内部。他把这幅画给大人们看，他们看懂了，但相对第一幅画，这幅画显得太过平凡，毫无才华可言了。这第一幅画，其实就是作家作为一个孩童的创意和才华的表现，而第二幅画，是他向成人世界妥协的产物。

但是他决定不再妥协下去。他说，因为这件事，他在6岁时就放弃了成为伟大画家的梦想。长大后，他成了一个环游世界的飞行员，一个冒险家。但他一直珍藏着自己的第一幅画，每当遇到似乎可以理解自己的人时，他就拿出这幅画给对方看，当然，没有一个人通过这项测试，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一顶帽子。于是，这些人都被他看作是无趣的大人，没资格成为他的朋友。他一直在寻找那个能真正理解自己的孩子。

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就在作家处于生死攸关的时刻，半梦半醒之际，小王子出现了，请他画一只羊。

作家接连画了好几只羊，都被小王子否定了。小王子说，这只不行，它看上去病得很严重，这只也不行，是头有角的公羊，而他要的是绵羊。这只也不行，太老，而他想要的是一只可以活很久的羊。这时候，作家不耐烦了，他灵机一动，画了一只带孔的箱子。他告诉小王子：你要的绵羊就在这只箱子里。没想到，小王子立刻露出满意的表情，他说：这就是我要的！

你看，这个小王子不就是童年时的作家本人嘛。小王子究竟想要一只怎样的羊，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之所以否定掉作家画的羊，不过是这些羊都太具象太现实了，不符合他心中对完美的羊的理想。在画画这件事上，他们都呈现出童真和理想主义的倾向。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小王子就是圣埃克苏佩里永恒少年人格的化身。他们都遭遇了永恒少年的危机：首先是个体化，也就是个体成长的问题。

小王子到地球来，要抓一只羊回去。他要一只羊做什么呢？故事的后半段才提到，他的星球落上了猴面包树种子，它们不断发芽，过度成长，导致那颗小小的星球有被撕裂的危险。要知道，猴面包树是一种长于北非的巨型树木，而小王子的星球非常的小。为此，他需要不断地砍去嫩芽，保证星球不至崩溃。为此，他想要一只绵羊来吃掉不断长出的嫩芽，替自己完成这份工作。

这时候，作家画了一张画，来描述猴面包树会给小行星带来的巨大危险。画面上有三棵巨大的树，它们的根完全吞噬并撕裂了小行星，而小王子就站在一棵树的根须上，拿着斧头，束手无策砍掉这些巨大无比的树，显然是这个很小很小的小男孩无法胜任的。

这是全书中唯一一副精心绘制的图画，充满了细节和强烈的对比：男孩很小，大树很大；星球很小，大树已经占据整个星球并把星球撕裂，而小王子的双脚甚至都不能站在地面上。作者说，他是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急迫感绘制这幅画的。他郑重地叮嘱小王子说：孩子，要小心猴面包树！

在荣格心理学看来，一切都是象征。小行星就是自我的象征，小王子面临危机，就是自我不复有立足之地彻底崩溃的危险。法兰兹博士认为，过度生长的猴面包树，就是吞噬一切的母亲这个原型的象征。这意味着作家面临一场严重的内在危机，这个危机是由吞噬一切的母亲的力量过度膨胀造成的。

吞噬一切的母亲，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因为过度保护和控制，而瓦解掉孩子的力量乃至存在根基的母亲形象。如果一个男性无法从吞噬性的母亲中走出来，他就无法获得力量，无法从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也无法真正开展与女性的亲密关系。这就是荣格所说的母亲情结。

绵羊也是象征。法兰兹说，绵羊本应象征的是对抗吞噬性母亲、对抗母亲情结的男性力量。但一只被关在箱子里的幻想中的绵羊呢？这就不是真的对抗母亲情结的力量，而仅仅是一种逃避和虚弱。你看，小王子自己砍不了猴面包树，要到地球上找一只绵羊帮忙，结果没有一只绵羊符合他的理想，为此，他只能接受一只仅存在于想象中的绵羊。拥有了这只想象的绵羊后，他又开始担忧这只绵羊会不会吃掉他的玫瑰花。放在现实中考量，绵羊也是一个无法落地的理想的象征。比如我们开头提到的那个现象，为什么一个男性会成为万花丛中过的唐璜呢？这是因为他心中有一个完美的能满足自己所有需求的女性形象，而这样一个女性只能是他的母亲。在现实中，他总是觉得这个女孩我很喜欢，那个女孩也很好，但一旦开始了解，就觉得这个女孩也不对，那个女孩也让人失望，因而无法进入一段深入的亲密关系。

第三部分

这就要说到第三部分的内容了，永恒少年的第二个危机：亲密关系危机。

我们接着说小王子。让小王子感到无法胜任的，除了过度生长的猴面包树，还有他跟一朵玫瑰花的亲密关系。

小行星上的生活原本是很无聊的，但自从有一天一颗玫瑰种子划过天际落在这颗星球上，一切都不一样了。这颗种子孕育出一朵美丽的玫瑰。这朵玫瑰在小王子眼里美得动人心弦，为此，他用尽全力去照料她。但玫瑰似乎总是无法满足。玫瑰自恋，傲娇，虚荣，情绪化。有一天，小王子终于受不了玫瑰，离开了小行星，他抓住飞鸟，来到了地球。我们这才知道，他离开小行星的原因其实是为了摆脱这朵玫瑰。

圣埃克苏佩里的妻子就叫玫瑰（Rosa），这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婚姻。他的妻子是个严重情绪化、反复无常的女人，作家无法和她相处超过一两个星期。为此，没有飞行任务的时候，作家就会在住处来回踱步，陷入焦躁、忧郁、易怒的情绪中。而当他可以飞行的时候，他就能做回正常的自己，并且心情愉悦。因此，他总是要不断飞行。可是你想，飞行，尤其是在二战期间的飞行任务，那可是在跟死神共舞啊。

为了逃避亲密关系出现的问题，圣埃克苏佩里选择了不断从事危险的飞行活动来逃避。小王子也是一样。离开玫瑰的时候，他非常决绝，即使玫瑰向他道歉，还坦承说自己其实很爱小王子，但小王子还是离开了。

其实，玫瑰和小王子是深深爱着对方的。他们只是太幼稚，不知道如何去爱，他们的关系是痛苦的互相折磨。大部分人的初恋都是这样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通常无法与初恋修成正果：如果你尚未完成个体化的成熟，是无法拥有一段完整的亲密关系的。在向作家倾诉这一切的时候，小王子也正是这么说的：可惜我当时太年轻，不懂得要如何爱她

他是怎么明白这一点的呢？这就要说到那番关于驯服的道理了。这是一个爱的道理，是狐狸教给小王子的。

小王子在地球上漫游的时候，遇到了好多让他意外的事物。其中一件就是他见到了数以百计的玫瑰花。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的玫瑰是独一无二，专为他所存在的，玫瑰自己也相信这一点，为此玫瑰很骄傲，小王子对玫瑰的爱也建立在这份对独一无二和天造地设的相信上。于是，当这份相信被打碎的时候，他躺在草地上，哭了。

然后，他遇到了狐狸。狐狸告诉了小王子关于驯服的道理。怎么驯服呢？狐狸说，就是要非常有耐心，在对方身上投注时间。

驯服也就是产生联结。在两个个体产生联结前，他们只是统计学中的一个数字。而当他们对彼此投注了时间，产生了联结，他们对彼此就是独一无二的了。狐狸说，一旦它被驯服，当它看到金黄色的麦浪，就会想到小王子金黄的头发，当它听到小王子的脚步声，就像听到了美妙的音乐。

就这样，他们驯服了彼此，成了亲密的好朋友。可是，小王子却说，他没有很多时间，因为他已经驯服了玫瑰，而狐狸教给他要对你驯服的事物负责任，于是，他决定离开地球，去找他的玫瑰花了，他要对他的玫瑰负责任。

这个逻辑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是，法兰兹博士提醒我们说，小王子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他已经和狐狸相互驯服了啊。狐狸教会他如何去爱，教会他去耐心等待，去投入时间，去体会爱的美妙，去负责任，这是一段有望抵达深入和成熟的亲密关系，一段真关系。而小王子却中断了这段关系，转而去修复自己上一段不成熟的关系去了。正是基于这一点，法兰兹认为，小王子还是不成熟的，他自以为认识到的道理和他的实际行为是不同步、不一致的，这也是神经官能症的一种表现：知行不一，思觉失调。

故事的最后，作家发现，小王子在偷偷与蛇交谈，达成了某种交易。小王子相信了蛇的话，被蛇的毒液杀死，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通过肉身的死亡，部分地回到自己的小行星，回到他的玫瑰花身边，去修复他与玫瑰的关系，带着他想象中的箱子里的绵羊，去对抗小行星的猴面包树危机可是这一切，听上去都是那么无力，那么脆弱，太像一个自我安慰的童话，一个为了掩盖残酷现实悲剧的自欺欺人的童话了。

总之，小王子带着他的梦幻死去了，而叙事者我终于找到了水源，走出了北非沙漠。不幸的是，在现实中，作家圣埃克苏佩里却在1944年7月驾驶飞机时被敌军击落，消失在茫茫地中海，终年44岁。

法兰兹认为，圣埃克苏佩里终其一生都没能解决他的永恒少年问题，他也写过一些英雄冒险的故事，但他没有真的活成那样，而是停留在小王子的阶段，这是一个痛苦的、危机重重的生命阶段。

总的来说，永恒少年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母亲情结所带来的个体成长的阻滞问题，一个是无法深入一段真正的亲密关系的问题。个体成长的阻滞带来的是生命的无聊感，无意义感，虚无感，导致他们面对真正重要的事情和责任的无限延宕，甚至导致个体走向自杀和意外死亡。而无法拥有一段真关系呢，带来的问题就是不愿经历痛苦和磨合，无法走向成熟，失去了在亲密关系中认识自己，认识他者的机会，也就失去了真正活过的机会。用法兰兹博士的话说就是：永恒少年根本不曾真正地生活过。

第四部分

那么，永恒少年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呢？为此，荣格给出的答案只有一个：去受苦，去工作，去把双脚踩在地面上。

这也是法兰兹博士的观点。她说，在古代，男孩要成为男人，需要一些折磨肉体与精神的成人礼，到了现代社会，成人礼就是服兵役。服过兵役的男性通常都会顺利从母亲情结中解脱，不再是那个妈妈的孩子。

你可能会问，圣埃克苏佩里写作也很辛苦啊，他坚持飞行和写作，这都是受苦的工作啊。对此，法兰兹博士说，要治愈永恒少年人格，必须去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才行。

为此，她把圣埃克苏佩里和歌德做了个对比。我们前面说过，歌德在人生最愤世嫉俗的青年时代，写了《少年维特的烦恼》，故事的结局是维特开枪自杀了。法兰兹博士说，维特死了，但是通过写作这本书，歌德却得以存活。通过写作这个故事，他摆脱了自杀倾向，走向了成熟之路。

歌德原本是一个典型的永恒少年，他有强烈的母亲情结，在恋爱中也总是遭遇失败，那个因爱而不得而自杀的少年维特，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真实写照。在人生的中段，有十年时间，他专心从政，没有写作。他真正的杰作诞生于生命的晚期，那就是诗剧《浮士德》。这是他真正成熟的代表作，也是屹立于人类文学史上的丰碑。

相对于不肯进入俗世的少年维特，浮士德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原本是个浸淫在书斋里的书呆子，却甘愿把灵魂卖给了魔鬼，换来一生的经历：经商，从政，爱情，婚姻，文学，艺术，科学最终，他经历了死亡。可以说，他遍历了完整的人生，成为了智慧老人。而少年维特所代表的永恒少年呢，虽然保有了天真美好的灵魂，却只经历了人生很少的一部分而已，从荣格心理学的角度看，他都不曾真的活过。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真正伟大的艺术家，起初总会是个永恒少年的。他们的创意源泉，就是这份童真的看世界的方式。然而，法兰兹博士说，他们还应该更进一步。因为永恒少年会引发神经官能症，而一个成熟的艺术家，不应该仅仅写下自己的神经官能症，相反，真正的艺术家是那些治愈了自己的神经官能症的人。

这里我想到了一些作家的故事。福克纳是一个非常有独创性的作家，因为太具独创性，他的纯文学创作无法养活自己。为此，他从事了各种工作。他是个跳槽大王，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比如邮局分拣员。他最赚钱的工作就是给好莱坞写剧本。这项工作非常折磨人，但他一直在坚持，甚至直到他获了诺贝尔文学奖，还继续给好莱坞写了几年剧本。你想，到今天，我们一说起福克纳，想到的就是他不朽的文学作品，比如《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谁会记得他为了吃饭写的剧本呢？可是给好莱坞写剧本这件事，包括邮局分拣员这些工作，都是让福克纳这个名字成为不朽的重要的一环，正是这些受苦的工作，让他从永恒少年人格中解脱出来，走向了成熟和完整。

同样的，马尔克斯当了很多年记者，纳博科夫一直在从事昆虫学研究，是个博物学家，就连看上去孱弱的卡夫卡，也一直没有放弃他白天的工作：保险公司职员。我曾经采访过教人写剧本的《故事》一书的作者罗伯特麦基，当我请他对年轻的写作者说点什么时，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年轻写作者毕业头十年应该去开出租车。

同样的，如果哪吒没有闹海屠龙，反抗父权，就不会成为今天的哪吒。同样的，悉达多如果没有走出家门去经历磨难，他就永远是那个不知世间有生老病死苦的贵公子，成不了觉悟者、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

还是接着我们的艺术家话题说。你可能会说，万一去从事受苦的工作后，永恒少年的才华和纯真就被磨灭了呢？为此，法兰兹博士说，如果一个男人停止成为永恒少年后，就停止成为艺术家，那他从来也就不是个真正的艺术家。真正的创造惊人地强大，无论什么都无法将之抹去。艺术家是无需去保卫的，他们必须经历一道痛苦的窄门，才能得以成长。当然，很多人就在这道窄门前死掉了，那他们一定不是死于成长的痛苦，而是对成长的拒绝。

总结

好，这本书的内容就说为你解读到这里了。

在最后，其实我想跟你说说我自己的感受。在读这本书之前，我读过不少荣格的著作，也记得他对永恒少年这个原型的描述，记得他的忠告：年轻人，你需要把双脚放在地面上！之所以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是因为我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永恒少年，我总是被永恒少年吸引，而且，很可能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永恒少年。我知道这是一个问题，但不知道这个问题有多严重，总觉得做个永恒少年也不错，这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年轻。

读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也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或者说，是作者法兰兹博士用她精彩的分析、敏锐的洞察和丰富的经验说服了我。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完成成长的功课。延长这个过程只会让我们更痛苦，在衰老中一天天失去力量。所以，去成长吧，去遍历人生，去做你害怕的事，去经历完整深入的亲密关系，去砍掉那些猴面包树，去守护被你驯服的小狐狸。也记住，不要轻易与蛇交谈。

撰稿:李迪迪转述:成亚脑图:刘艳导图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