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的爱情故事第七章 重逢

入场的时候内田远远就看到前面关系者坐席那黑色背影像天海，旁边还有个人，低着头跟天海耳语些什么，后脑勺和发型略眼熟。内田正思量间，那人抬起头朝走道这里侧过脸来，剧场灯光暖暖的，和着点笑意落在她眼底，花呢外套，浅棕色短发垂落肩膀。待看清楚是内田时，眼中尚未褪去的笑越来越浓，连带着嘴角上弯，牵引出一个和煦如春的由衷的笑容。

正是一年多都未曾谋面的米仓凉子。

内田喜出望外：Yone酱，好久不见。

米仓站起身来，笑着和内田握手：Yuki酱，好久不见。然后转向柏原崇：柏原君，你好。一旁天海也起身招呼二人。

内田这才意识到柏原崇在场，忙跟米仓和天海解释：柏原君和我在交往中。

米仓笑嘻嘻：我知道。又补充：恭喜两位哦。

打完招呼坐下后内田朝米仓方向微侧身，轻声说：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米仓转过头悄悄回了句：我跟大地前辈见过几次。

通过Yuri酱吗？

嗯。还有哦~~~米仓更凑近些，呼气几乎快扑到内田脸颊上，有点痒有点热，但甜香入骨，仍然是这人用惯的香水味道：很有可能我会上乱世佳人的舞台剧，明年。所以来取取经。

内田心动了动，身体靠后些，转向米仓：你演~~~郝思嘉？

Bingo！米仓又笑了，低声道：还没最后定呢，在商谈中，但我很感兴趣。

嗯，确实是好机会。内田想，果然又一个强悍勇敢的女性形象，米仓还真适合这类角色。

你怎么知道我演郝思嘉？

你的个性，你的形象，你的演技内田不假思索说了一串，等发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米仓直视着自己，一对眸子晶莹流转。那里面有意外，有惊喜，大概还有其他的，但内田暂时读不出来，也没时间让她读了。剧场灯光熄灭，米仓已然坐正身子。内田边看剧，边大脑里逐渐回放米仓刚才的面容，而且全都是一格一格的慢镜头。

然而直放到中场休息，内田还是不知道米仓想说什么。

整场剧结束后一行人去后台和大地真央道别。天海和米仓本约好去酒吧，临走前客气一句：Yuki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咯~~~米仓调皮地跟内田和柏原崇眨眨眼。天海则温柔抱一下内田，末了道：下次我请客，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内田望一眼米仓和天海，又转头看看柏原，踮起脚尖附耳男友低语几句，后者点头后内田冲两人笑着说：很久没见面，正好有时间想聊聊。不知道我方不方便参加你们的酒吧聚会？

天海上前拢拢内田的长发：说什么呢，那么客气干嘛，Yone酱是担心你不爱喝酒，还有男朋友在，不太好开口叫你去。

旁边米仓随着天海的话音一个劲点头，补充：我们是Y&Y&Y吃货三人组嘛，当然希望你能出席。

内田扑哧笑了，隔着遥遥时光，米仓居然这些梗都没忘记，忍不住回嘴：这段日子里我厨艺精进不少，绝对对得起吃货的名头。

米仓做个鬼脸：我对美食的品位也精进不少，绝对对得起优质小白鼠的名头。

但说归说，吃过晚饭的这群人正餐是塞不下了，天海和米仓又好酒，直接去酒吧。内田点了可乐，米仓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人进酒吧，对方喝的是可乐噢。

内田摊手：好吧但我不会喝嘛。

所以~~~从来不喝么？米仓好奇。

喝过一点，没真正醉过。但要真醉了说不定会发酒疯，把场子砸烂，让你们负责善后。内田开玩笑。

天海插嘴：罢了罢了，对着米仓道：你别怂恿她，万一真有什么事，都不够狗仔写的呢。

米仓耸耸肩，跟天海和内田碰个杯。

天海想起一事，问内田：我记得你好像挺不喜欢看别人喝酒，特别是喝醉。那时候剧组出去聚餐好几次，你只去了两次，而且都没去酒吧续摊。怎么今天倒想着跟我们喝了？

内田呆愣几秒，目光从玻璃杯里的可乐转到天海脸上，故作轻松：喝酒不是目的，聊天才是目的呀，太久没见了，有点想你。内田能感觉米仓正看着自己，但她没把眼睛转过去，只觉得耳朵渐渐开始发热，手心几乎要出微汗。

天海大笑，拍拍内田肩膀：你少来，都谈恋爱去了，哪有空想我。又逗内田：看你，说到谈恋爱就脸红了，果然是热恋中的女人。

内田把握住冰可乐杯的手贴在双颊上，辩解：不是脸红，明明是室内密闭缺氧，Yuri酱你别打趣我了~~~余光瞥见米仓探究的神情，一时想不出别的话说，只能直直盯住天海连声抗议。

好吧，不逗你了。天海爱怜地拍拍内田手背：你们家那位怎样？

还能怎样？内田鼓着嘴：谈恋爱，不都是这样？

米仓极轻地吹了声口哨，拿起酒杯比划：这位姐姐哎，那可是柏原崇好不好？全日本第一美男子。

那又怎样？内田注意力转到柏原身上，已经把脸红这件事忘了，反问得很顺口。

啧~~~米仓半开玩笑半认真：你男朋友质素都好高，福山雅治，柏原崇，个个都是梦寐以求的大众情人，估计好多人天天晚上做梦想掐死你。拿酒杯那手腾出一只手指轻轻朝内田点了点：Yuki酱你个颜控。

天海也笑了：Yuki酱确实颜控。

内田莞尔：也许我潜意识里是颜控吧，但和他在一起感觉放松是真的。他和我很像。

旁边两人静默片刻，天海颌首：理解。又微笑：开心就好。

嗯。内田声音低而清晰：现在的状态不错。想见面就约会，也有自己独立的私人空间。对彼此没有负担，平平淡淡，这样就可以了。

唔~~~米仓应一声，转动着手中酒杯：细水长流。

是的。内田瞅瞅米仓表情，笑出来：Yone酱可能受不了这样的恋爱吧，会觉得闷。

米仓微微皱眉：闷倒是次要，只是觉得，恋爱的初始阶段不应该火花四射充满激情吗？为什么你描述的样子像结婚几十年的夫妻？话刚出口就被天海的手肘撞了下，米仓自知失言，忙补救道：不过这只是我个人想法，Yuki酱你知道我脾气直，谈恋爱都轰轰烈烈一头扎进去不烧死自己誓不罢休的那种，所以很难体会细水长流的恋爱方式。不同的状态应该跟人的性格有关系吧。

内田眼尖，早看到天海的小动作，笑着摇头：你说得对，我和柏原君之间的确没什么激情，我想应该是我的问题。那笑在唇角逐渐染上一抹惆怅，是米仓杯中龙舌兰，微苦混着清爽，但却散发出如梦飘渺的异香。

内田继续：激情太耗我心力，本身又容易用完，所以可能不想再这样去爱一个人了。

米仓轻叹一声，对两人做了个抽烟的示意动作，天海和内田点点头。米仓燃起烟，抖抖烟灰，岔开话题道：谈工作吧，东宝让我去演郝思嘉，大概有七八成的可能。怎么办，心里好没底，那么著名的角色，那么著名的小说，又被不同演员演过几百次感觉这次比芝加哥还难，功课有的好做了。

这是内田第一次见米仓在现实生活中抽烟，手势娴熟自然，似乎经常抽。正想把思绪从抽烟这件事转到舞台剧上，天海发话：等等，我想起来前几年你跟我说过会尽量少抽烟，因为你父亲的事。皱眉：还是戒了吧Yone。

米仓瞥一眼天海，噘嘴：我都好久没抽啦，今天破例嘛。说完对天海抛出个甜蜜无比的大大笑容，闪得旁边内田耀眼生花。

原来近距离看比孩子笑得还放肆的米仓凉子，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突然都亮起来。她就是颗照耀到所有角落的小小太阳。

内田现在能理解米仓自命为暖色调了，因为她真的就是暖色调，红，橙，金，就算穿一身冷冷颜色也掩盖不住她扑面而来的骨子里的热情。

明显天海也被那笑容闪到了，无奈：小女人，好吧今天败给你，只准抽一根啊。

米仓对天海敬个滑稽的礼，怪腔怪调地回答：遵命，亲爱的女王陛下。

天海和内田都笑了。天海接着正色道：为什么说比芝加哥还难？芝加哥也被演绎过成百上千次了。

两年前第一次公演时我不也紧张得睡不着觉？米仓叹气：而且唱歌跳舞都不是我强项，乱世佳人歌也不少啊。再说，芝加哥那个角色，其实也算恶女系列了，性格上跟原口元子有相似之处。再来一个郝思嘉，担心演来演去都差不多，让观众看得烦。

其实这些角色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有自己特色未必不好，善加利用便是。天海抿一口酒：郝思嘉的内心世界比原口元子和Roxie都要丰富细致，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恶女，她另外有单纯可爱娇蛮的一面。

对对，米仓点头：所以我怕把握不好尺度，把郝思嘉演得太狠，演成美国版元子妈妈，那就惨了。

嗯，确实。郝思嘉要是有银座妈妈桑那么凌厉如刀的眼神就坏了。内田想活跃下气氛开玩笑。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果然某人探过头来，表情像足了鬼精灵的小狐狸，一双眼睛比探照灯还亮，刷刷地上下扫射内田：你去看黑革舞台了吗？

没，没有。内田莫名其妙像做贼被抓现行一样紧张，故作平静，努力笑：我是说电视剧。

噢~~~米仓拖长声音答应着，内田听在耳里，总觉得那音调有份说不出来的失落。内田告诉自己是她多心了。

米仓继续：所以哦~~~掐灭烟头转向天海：Yuri酱，你舞台经验丰富，又演过乱世佳人，给我些建议吧。

天海笑着摆手：我演的是白瑞德，没有郝思嘉方面的经验哪。想了想道：不过我可以介绍些宝冢演过郝思嘉的演员给你认识。

米仓喜出望外，宣布：Yuri酱真是大好人。又问：你说我能不能演好郝思嘉？这个剧是帝国剧场100周年纪念，我可不想砸了啊，如果砸了得被人记100年，说不定还不止呢。转头对着内田啰嗦：Yuki酱，你说呢？除了黑革你看过我别的剧吗？你觉得我行不行呀？

米仓大部分作品，内田后来陆续都看过，很自然地安慰道：你肯定行，放心吧，除了你没人配演郝思嘉。

米仓愣了好一会，似乎不太能消化自己接受的讯息：真，真的吗？

内田话都说出去了，不好收回，只得硬着头皮：嗯。

米仓本来以为内田会说点客套话，未曾想得到的是如此肯定和绝对的答案。但内田显露尴尬之色，好像不愿意再说下去，只能收起满心疑虑对着天海。天海挑眉：我跟Yuki酱想的一样。

米仓摊手，给天海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天海拍拍米仓肩膀：放心，我演那么多舞台剧，还算会看人。你绝对可以驾驭舞台的。演技好，心态好，勤奋刻苦，加上现场发挥的能力，没事，肯定会取得成功。看看黑革和芝加哥就知道了。而且你今年不还要上芝加哥嘛，就当热身吧。

米仓故意装出一副愁眉苦脸：Yuri酱，你这算什么解释嘛，听起来纯属安慰人噢。

天海还没搭话，内田说：绝对不是安慰人。其实我觉得本质上你和郝思嘉应该属于同类。

米仓目光调转到内田脸上，后者面庞被酒吧昏黄光线勾勒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只余眼睛清晰明媚，如暗色中的星芒。内田淡淡地笑着，徐徐道：你演你自己就可以了，我相信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郝思嘉。

天海拊掌：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Yuki酱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Yone你个性确实和郝思嘉很像哎。

救命啊~~~米仓对二人做个鬼脸：我哪里像了，拜托你们，我可不要像她一样穷得只剩下钱，活了半辈子都没搞清楚自己爱谁，等明白的时候对方已经甩手走人了。超级悲剧的~~~忙着换话题：好啦好啦，我的事情就拜托Yuri酱了。说给内田听：Yuri酱真的超级好，马上就要开舞台了还抽空给我出主意。

内田点点头，表示知道天海下一步工作计划。

天海笑：你啊~~~就是因为要开舞台，得坐三个月牢，所以有时间先跟朋友见个面，让你们别忘了我。三个月后记得出来好吃好喝伺候我哦。

米仓搂一下天海：女王陛下，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我发誓一定来捧场，还会给你带好吃的好喝的。

内田望着这情景，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横生羡慕。米仓就是有本事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即使旁观者也嫉妒不起来，因为同样都被她盛开得大大的太阳花一样的笑容温暖到了。

也许，这是内田有纪穷尽此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好像自己说过，入行是为了得到很多很多的爱，但现在再拼命去追求很多很多的爱，内田已觉力有未逮。

她已经是个不会用力去做什么事的人了。米仓说的轰轰烈烈一头扎进去不烧死自己誓不罢休，应该不只是对爱情，也包括事业，人生，所有。而对内田来说，这样的描述仿佛已是上辈子的记忆。

她也曾轰轰烈烈，也曾一头扎进去，不烧死自己，誓不罢休。但结果，真的烧得遍体鳞伤。

为什么人在青春里总是那么美丽，又总是美得那么无知。她退出时怀抱着一个绚烂如花期的美好梦想。对事业当然有所留恋，但和婚姻家庭比起来，内田认为这些可以毅然决然地被舍弃，而她当时的姿态，确实不能更决然了。

可惜世上没有常开不败的花。花落了，人被埋起来，在窒息的香中睡了。然后人醒了，站起身往前走。毅然决然的心性再也没有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奋不顾身不惜一切去争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