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能有什么用？「这也许是你和猩猩之间那灵光一现的区别。」

但其实艺术所能够赋予教育可以更多。今天麦朵美院想向大家推荐一篇文章，它采访了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育学院的学术事务副院长玛利亚勒·哈迪曼（Mariale Hardiman），她向我们介绍了目前认知神经科学的一些关于大脑学习的研究成果，提出了 「以大脑为目标的教学」的理论，而在这其中，由于共情的作用，艺术在教学和学习中能够帮助学生提高记忆力，对于学习内容建立情感上的连接，改变课堂上枯燥的环境....

最近，有关「人类是如何学习」的研究正在蓬勃发展。

基于大脑运行原理进行教学的趋势像病毒一般蔓延开来，而且越来越多的科学家热衷于探索教学行为是如何影响和塑造儿童大脑的。

其实要研究大脑的学习方式，不一定都是记住各种蛋白质和大脑里的化学反应。有时候这是一件与「共情」有关的事情，或者说约翰 · 霍普金斯大学最近的一些研究表明，「研究大脑的学习方式」其实是「理解艺术在学习中所起到的作用」。

有一个人一直在密切关注这个研究方向，甚至可以说她设计了神经科学和教育的共同演化过程，她就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育学院的学术事务副院长玛利亚勒·哈迪曼（Mariale Hardiman）。这位教授同时也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神经－教育倡议」中心（Neuro-Education Initiative）的共同创始人及负责人，该中心致力于研究学习和神经科学、教学和教育的关系。

美国教育垂直媒体 EdSurge 最近采访了哈迪曼，一起讨论了研究中心的最新发现：为什么在各个学科的课程里加入艺术学习能够提升记忆力和持续时间？（为简洁清晰起见，该采访对话进行过轻微编辑和删减。）

EdSurge: 首先我想跟您聊一下这个项目是怎么开始的，刚启动的时候您希望能通过这个项目达成什么目标呢？

哈迪曼：这个项目是 2007 年启动的，90 年代的时候大家都在研究大脑。所有这些神经科学的领域都是那时候出现的：神经美学（neuroaesthetics）、神经法律学（neurolaw），那时候科学家看待事物就像青春期少年的大脑发育。流行文化领域里涌现除了许多研究，连老师都好像开始有点感兴趣了。于是我联系了学习与大脑会议（the Learning and the Brain）的主办方，去参加这个会议。我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博士论文也开始关注起有关神经和认知科学的研究，该研究与教育工作者之间的关联性、以及该研究怎样影响儿童学习、为什么教师应该关注这一研究。

我的第一本书在 2003 年出版 [1]，写的都是如何把研究和有效教学联系在一起。在那本书里我提出了「以大脑为目标的教学」模型（Brain-Targeted Teaching）。当时，我所在的州对于学生的测试是基于表现性评估，和学习思考技能的框架。于是基于这一框架和布鲁姆分类学（Bloom’s Taxonomy）等其他研究，我把她们和神经科学、认知科学相关的东西结合起来，创造了一个转变的教学模型。

[1] 哈迪曼在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任职之前，在 Baltimore City Public Schools 工作了 30 多年。开发「以大脑为目标的教学」模型时，她的职位是那所学校的校长。

我把大脑中的六个区域叫做大脑目标。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学习时，我的教授知道我对这方面感兴趣。他对我说的是：「基于大脑原理的学习是我听过最蠢的题目，」或者「不然你还能用什么学习？用脚吗！」

我就看着他，说道：「没错，基于大脑原理的学习是一种比较蠢的说法，不过，虽然我们都知道学习是在大脑中进行的，可我们也知道不是所有的教学都能引发学习。」我没有用「基于大脑的学习」这个术语，我关注的是怎样让大脑进行思考、学习的教学，所以才用了「以大脑为目标的教学」的名字。这样的话我已经说了有十几年了。

EdSurge: 「以大脑为目标的教学」在实践中是怎样的？

一共有六大组成部分构成了这样的学习 [2]。

首先是与学习建立情感联结，在研究领域有了爆发式发展。其中有些是研究压力对学习的影响，还有些研究积极情感对学习的影响，以及个人与学习的联结。社会情感学习的项目大幅度增加，这个概念指的是对于处于毒性压力情境中的学生，学校可以成为保护因素，基于这些研究成果，同时还开发了许多干预措施，比如静观训练、恢复性实践等等。

[2]「以大脑为目标的教学」的简单分类说明：

气候（Climate）、环境（Environment）、设计（Design）、掌握（Mastery）、应用（Application）、评估（Evaluating）

第二个部分是物理的学习环境，许多研究是关于光、声音、噪音等等是怎样阻碍学习。

第三个目标是研究大脑对于不同模式使用的倾向性，然后从整体上思考如何设计教学方案。我们想要孩子了解的标准是什么？怎样把这些标准编入目标？怎样评估？然后我们要一起来想想通过什么活动能掌握这些标准并加以应用。

艺术科目成了这个过程中的中心部分，因为我发现，如果艺术科目的老师和班主任合作，就能想出创造性的方式来制定教学计划。

第四个大脑目标：我们能使用神经科学和认知科学的什么策略来帮助教学、促进学生掌握知识？掌握知识其实就是记忆力。学生一定要记住学了什么，不然什么都做不了。而我们知道这是教育面对的一个大问题。我们可以想一想夏季学习损失 [3]。许多学生、尤其是记忆力比较差的学生，都会在暑假忘记最多的学习内容。于是我开始研究分块、积极提取、间隔等方法，当然，还有重复。

[3]「夏季学习损失」指学生在学业上经过夏季（其实就是暑假）之后就会落后。研究显示，夏季之后，低收入阶层的学生在阅读方面的差距会加大，中产阶级的学生则在春季和秋季之间会有所进步。

在我考虑重复方法的时候，我第一次开始考虑艺术科目。如果对于一个老师来说，他/她得不断重复教学内容，才能让学生记住，你是不会想教的，当然更不想一遍又一遍地用同一种方式教。学生一定会觉得十分无聊。那么怎样利用艺术科目来强化教学内容、进而怎样在一开始就帮助进行教学呢？于是我们就开始把艺术科目嵌入每一个「以大脑为目标的教学」的学习单元中去。

第五个大脑目标就是知识应用。如果孩子能够展示出自己理解了某个内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等到他们真正能够用这项内容做到什么事的时候,你就完成教学了。所以，你希望孩子能够做到什么事情或怎么应用学到的东西？这就反映出了项目式学习。

第六个部分是评估，就是进行大量有关反馈的研究，甚至是有关学生在得知获得反馈后的研究、以及这一过程会对表现产生怎样的影响，注意不是评估学生得知的内容，而是评估获得知识后的影响。

EdSurge: 目前你们的研究领域是什么？

我们已经发布了两项随机控制的试验，第一项是在 2014 年，第二项在 2019 年。然后我们进行了一次类似的研究，同样随机选择儿童，然后制定教学方案和控制单元，使用了同样的科学内容，并且尽可能安排紧张的活动周期。

我们研究的课题是：和传统教学相比，融入了艺术科目的教学会产生一样的效果还是能够产生更好的效果？

我们之所以会说「一样的效果」，是因为艺术科目会带来许多其他益处，都有翔实的资料说明，比如学生参与度、创造性思维、问题解决方式等。所以我们测试的只是 10 周以后的记忆力水平，这个时间段和夏季学习损失的时间段大概一致。

虽然我们都知道学习是在大脑中进行的，可我们也知道不是所有的教学都能引发学习。

所以每一组随机选择的儿童会学习一个单元、一个情境，然后是不同内容的相反情境。因此他们可能会先学习三周结合了艺术科目的天文学，接着进行测试，然后继续学习可能是完全相反内容的第二单元。

EdSurge：怎样衡量学习效果？

很标准化的衡量方法，就是做多选题。

有趣的是，两项研究中我们发现真正的研究推动力是在原先成绩比较低的学生。在第二项研究中，我们把学生分为了熟练高级组和熟练基础组。在艺术科目的教学和传统教学实验中，处于成绩较差的学生两次都在记忆力方面取得了非常好的表现。而原先成绩较好的学生两次表现都差不多，也没有产生什么损害。

不过这也说得通：如果传统方式下你已经是一名熟练的学习者了，那么也无需进行什么改变去变得更熟练了。老师怎么教的，你就怎么学。可是，如果你在学习方面有缺陷，比如你的英语讲得没有其他同学好，或者你的成绩有点起伏，艺术科目就能让学生有多种方法来表达他们懂得的内容。

EdSurge：老师们对此有何感想？有没有遇到过困难，比如一名数学老师不想把艺术科目纳入到自己的课程里？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实际上，这是我们在做的另一项研究，因为我们从老师们那里搜集了很多数据，现在就在研究比较学生的反馈和老师们说自己有多喜欢教这些单元内容之间的关系。不过研究结果还没公布。我只能当作私底下的小故事告诉你，我们确实看到有一位老师说「我真的不喜欢唱歌，我不想在自己的学生们面前唱歌。」所以我们就试着帮助她。

如果把这种措施确立下来，只要放 CD 或者手机上的歌就行了，不需要你自己唱。我们的艺术活动很简单 [4]，完全不需要老师取得过艺术方面的学位，另外我们也会进行培训，带他们过一遍所有的活动，这样他们在研究开始之前就能在培训时经历一遍了。

[4] 哈迪曼对《纽约时报》表示「即便将艺术科目融入了其他课程，也应有单独的艺术教育。」她坚持认为应实行一种三叉戟式的教学方式：艺术教育、艺术与文化课程结合，比如参观博物馆、然后是将艺术科目融入其他科目。

EdSurge：您提到了为什么「90 年代是大脑科学研究迅速发展的时期」，那么在过去几十年中，有关神经科学和教育的对话研究是怎样发生改变的？

人们的接受度比以前提高了很多，写相关的书、写相关的文章的人多了很多。我刚开始涉及这个领域时，也就是 2003 年我的第一本书出版的时候，在那之前有许多人、尤其是教育界的人士，都不认可认知科学或者心理学的研究者 [5]（排斥这个概念），当时教育学教授并不想扯上这个话题。

[5] 哈迪曼认为，老师应该懂得一些基础的神经科学的知识。那是否就要了解大脑中的每个蛋白质和机制？「不需要，」她说道，「但是需要知道在他们面前的学生的大脑是在继续发育的老师的信仰体系被称作效能信念，与几乎所有其他构造比起来，都会更紧密地与学生的成绩相联系。」

EdSurge：让老师使用这些技术会不会起反作用？

我认为我们应当小心的一个地方是，有许多有关有害压力产生的影响研究，而这其中许多研究是和贫穷儿童境遇行管的研究。确实生活贫困的儿童会比生活较为舒适的儿童经历更多的有害压力。

所以我会担心的事情是，有一些会说：「这些孩子的大脑（由于）压力而受到损伤。因为他们生活贫困没法学习，他们的脑子已经被损害了。」而我一直坚持的是大脑是有可塑性的，学校能否成为保护因素，逆转压力造成的影响？答案是完全可以。于是我们就开始着手制定策略。

如果不告诉老师如何能够成为保护因素，我不会让老师们接触这些研究。这也是为什么社会情感化学习很重要 [6]，因为我们从中了解到，对于孩子来说，最重要的保护因素就是在学校有一个关心自己的成年人。

[6] 有些教育学专家对社会情感化学习持怀疑态度。托马斯富翰研究所（Thomas Fordham Institute）董事、名誉主席小切斯特·E·菲恩最近写道：「我们看到目前一个清晰的危险就是，社会情感化学习如果操作不当，可能会以任何方式出现问题。」

EdSurge：目前您还关注这一领域的其他什么问题吗？

目前我感到最兴奋的可能就是，艺术科目可能推动学校改革，而不是成为学校改革的受害者 [7]？艺术科目也许能真正缩小学生成绩之间的隔阂？

[7] 联邦教育艺术基金在过去十年里进行了大幅缩减，从 2010 年的 4 千万美元缩减到了 2018 年的 2,690 万美元。

没人真正知道要怎样去缩小学生成绩之间的隔阂，我认为艺术科目至少可能提供一个答案，这也是我想去做的。我想继续研究这一课题，看看是否能让所有学生在较高级别进行学习、对学习本身感兴趣，并且让艺术科目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