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平等》| 施展工作室解读

关于作者

勒鲁1797年出生在法国，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工匠。父亲过早去世，让勒鲁不得不中断学业，去当瓦工和排字工人，接替父亲承担起供养家庭的责任。因此，他开始接触真正的社会，开始体会到法国社会巨大的贫富差距，还有大革命之后法国社会明显的失序与混乱。1821年，24岁的勒鲁加入了一个叫做烧炭党的地下组织，这个组织想要通过政治刺杀的方式推翻复辟的波旁王朝。与此同时，他还和朋友创办了《环球报》，宣扬自由主义思想，和支持波旁王朝的保守派对抗。1830年，勒鲁33岁，这一年七月革命推翻了波旁王朝，七月王朝建立，但革命建立的七月王朝并没有实现勒鲁想要的理想社会，勒鲁开始放弃通过暴力革命颠覆现存秩序的想法，开始转向温和、渐进的社会变革方案，《论平等》便是他在这时写就的。

关于本书

勒鲁写作《论平等》的时候，法国正处在从旧秩序向新秩序过渡的时期，这本书正是勒鲁想要帮助法国重建新秩序而写就的。这本书出版后，在19世纪的法国社会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它让当时的法国人注意到了继续推进平等的重要性。并且在这本书出版10年后，1848年，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建立，首次承认了成年男性的普选权，勒鲁本人也当选为共和国议员；当时的不少法国人也在社会经济领域努力促进平等，以团结互助为口号建立起了各种互助会。勒鲁关于平等的学说不仅在当时产生了影响，也启发了后来的法国人建立社会福利制度。

核心内容

勒鲁在这本书中探讨了当时法国社会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在旧的秩序已经被摧毁的情况下，新的秩序应该如何建立？针对这个问题，勒鲁提出了三个观点，第一，新秩序建立的关键在于平等的实现；第二，基督教迈出了人类实现平等的第一步；第三，应该继承基督教好的遗产，建立一种新的人类宗教来实现真正的平等。勒鲁对平等的重视、对于社会团结、以及精神重建的重视，不仅给当时混乱失序的法国社会注入了一种和平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而且启发了后来的法国和西欧人建立社会保障制度。

前言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为你解读的是《论平等》。这本书1838年在法国出版，作者叫做皮埃尔·勒鲁。在19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法国，勒鲁的学说很具影响力，法国著名作家雨果和著名文学批评家圣·勃夫都曾受到他的影响，著名浪漫派诗人拉马丁称他为19世纪的卢梭。

勒鲁写作《论平等》的时候，法国正处在从旧秩序向新秩序过渡的时期。自从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以来，法国一直没能确立稳定的新秩序，持各种政治立场的社会力量相互斗争，似乎永远没有停歇。勒鲁写这本书的时候是19世纪30年代，这个时候，法国思想界和政界正在进行着许多争论，争论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很多领域，在诸多争论中，有一个核心议题饱受关注，那就是：要不要把平等运用于政治领域？说得再具体一点，就是要不要实行普选和民主政治？当时在法国政界影响很大的基佐反对民主政治，主张模仿英国，确立新贵族的统治；而著名的政治学者托克维尔，也就是《论美国的民主》的作者，则主张要实现政治领域的平等。

这本书的作者勒鲁站在托克维尔这一边，而且，勒鲁的平等观要比托克维尔更激进。在勒鲁看来，光实行民主政治是不够的，因为这并不能解决当时法国贫富分化严重这个社会问题。他主张把平等的原则运用于教育和社会经济领域。在他看来，这样才能结束自法国大革命以来的混乱，真正建立起崭新的、稳定的秩序。勒鲁的观点对法国以及整个西方现代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今天的解读，我就从三个层面来讲讲他的观点：第一，建立新秩序的关键在于实现平等，只有平等才能帮助法国脱离革命以来的混乱与无序；第二，欧洲人平等的观念最初是伴随着基督教的发展产生的；第三，应该继承基督教有益的精神遗产，建立一种新的人类宗教来真正实现平等。

第一部分

在讲勒鲁的观点之前，我们必须先了解一下勒鲁所处的时代。

勒鲁1797年出生在法国，这一年是法国大革命的第八个年头，波旁王朝的君主专制已经被推翻，法兰西确立了共和体制。然而，从法国大革命到勒鲁出生这短短的八年间，法国的政体已经更迭过几次，而且大都伴随着血腥和暴力。勒鲁出生的这一年，是热月党人在执政，拿破仑刚刚在意大利远征中崭露头角，两年后将发动雾月政变，取代热月党人的统治，几年后又将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20多年以后（1814年），波旁王朝复辟。此时法国的政局依然动荡，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早已覆灭，拿破仑和他建立的法兰西第一帝国也在滑铁卢战败之后，成为历史中的往事。

法国大革命进行了25年，旧王朝又回来了，可是法国社会已经回不到从前。资产阶级的力量已经崛起，人们已经经历过民主共和制度，听说过，甚至亲自呼喊过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太多人想要推翻复辟的王朝，包括勒鲁本人。

勒鲁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工匠。父亲过早去世，让勒鲁不得不中断学业，去当瓦工和排字工人，接替父亲承担起供养家庭的责任。因此，他开始接触真正的社会，开始体会到法国底层工人的艰辛，体会到法国社会巨大的贫富差距，还有大革命之后法国社会明显的失序与混乱。1821年，24岁的勒鲁加入了一个叫做烧炭党的地下组织，这个组织想要通过政治刺杀的方式推翻复辟的波旁王朝。与此同时，他还和朋友创办了《环球报》，宣扬自由主义思想，和支持波旁王朝的保守派对抗。

9年之后（1830年），勒鲁33岁。七月革命推翻了波旁王朝，建立了大资产阶级占主导地位的七月王朝。但是，七月王朝的统治并没有让法国社会获得秩序，当权者在政治领域只让极少数人参与选举，在社会经济领域实行自由放任的政策。所谓自由放任的政策，就是政府要尽量避免干涉经济活动，让市场自己做决定，自由发展。但是，没有政府在其中调控，市场变成了一个弱肉强食的战场，富者更富，穷者更穷，这加剧了当时法国的社会矛盾。这种矛盾在贫苦人民超过一半的法国社会尤为严重，使得有产者与无产者的冲突变得尖锐起来。革命建立的七月王朝并没有实现勒鲁想要的理想社会，这时，受到圣西门的影响，勒鲁放弃了通过暴力革命颠覆现存秩序的想法，开始转向温和、渐进的社会变革方案。

那么，勒鲁的主要观点是什么呢？我前面提到了，勒鲁认为，实现平等才是当时的法国建立新秩序的关键。提出这一点，勒鲁有充分的理由。

从理论角度来说，勒鲁非常认可当时法国大革命提出的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他还指出平等是自由和博爱的前提。勒鲁从人性论的角度论证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人性中天然包含着三个维度，分别是行动、情感和认识。出于求生的本能，人天然是一个行动者，所以他需要行动的自由，让自己可以活下去；出于情感的本能，人天然会有和他人建立情感的诉求，所以他需要情感上的博爱，让自己的感情得以释放；人还有认识世界或寻求智慧的需求，因而需要享有和他人平等的权利。所以，自由满足人行动的需求，博爱满足人情感的需求，平等满足人认识的需求。勒鲁认为，从人性论来说，法国大革命提出的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是科学且完整的。但是，这三者并不是并列的，平等是自由和博爱得以实现的前提，因为只有实现了平等，人的自由才能得到保障，不会成为受他人操控的工具；人与人之间才能真正相爱如家人，实现真正的博爱。所以，自由是以平等为前提的自由，博爱也是以平等为前提的博爱，没有了平等，所谓的自由和博爱就是虚假的。

从现实角度来说，勒鲁认为当时影响法国稳定的最大症结就是平等问题。一方面是政治领域富豪寡头的统治导致了腐败和民众的不满，另一方面是社会经济领域的不平等导致了有产者和无产者的尖锐对抗。《论平等》写作的时间是1838年，距离法国大革命已经过去了快半个世纪。半个世纪以来，政治领域中，君主、贵族、教会这些传统的封建势力早已经被几次革命打得七零八落，势力衰微，资产阶级势力逐渐崛起。到了1830年七月革命以后，旧的封建势力基本上退出了政治舞台的中心，资产阶级主导了政治和社会领域。此时，关于是否实行民主政治的分歧引发了议会内外的抗议活动，但更令人瞩目和担忧的是社会领域贫富分化的加剧和工人起义的频繁发生。

在勒鲁看来，七月王朝时期法国的社会冲突是因为掌权者忽视社会平等问题。资产阶级掌握政权之后，一味注重自由，实行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想要创造更大的财富，把蛋糕做大，却忽视了分蛋糕的问题，使得富人越富，穷人越穷，整个法国社会处于一种严重断裂的状态。而基督教经历启蒙和革命的持续打击之后，在精英和大众中的影响力大大衰落，人们的精神领域处于一种真空状态：旧信仰崩塌了，新信仰又没有形成。在七月王朝时期，人们的道德状况令人忧心，拜金主义盛行，金钱成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巴尔扎克的小说《高老头》就形象地反映了这个阶段法国社会和人心的状态。勒鲁出身工人家庭，更是能体会到巨大的社会断裂对底层工人的奴役，以及在缺乏信仰的社会中，这种奴役带给他们的绝望。所以在这种现实情况下，勒鲁才会提出实现平等就是法国重建秩序的关键。

第二部分

我们讲了勒鲁的核心观点：无论是从理论还是从现实来看，实现平等都是重建当时法国秩序的关键。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实现平等？针对这个问题，勒鲁提出了一个观点，就是从基督教伦理中寻找精神资源。在他看来，基督教迈出了人类实现平等的第一步。但是，经过法国大革命的洗礼，不少和勒鲁同时代人认为，基督教怎么会使人类迈向平等呢？他们觉得，基督教才是让人们服从不平等的政治和社会秩序，才是人类解放的障碍。我们来看看勒鲁是怎么论证自己的观点的。

很多跟勒鲁同时代的人会崇尚古代希腊与罗马，贬低基督教和中世纪，勒鲁提出了相反的观点。他认为，在平等的问题上，中世纪的社会优于古代希腊与罗马。首先，他否定了古希腊城邦是平等的社会。如果从政体的角度来说，古希腊的一些城邦实行民主制，看似平等，但是古希腊城邦的民主制度其实是靠奴隶制在支撑的，绝大多数的奴隶在承担劳动的重担，只有少数的自由人才有资格参与民主政治。所以，虽然从政治的角度来说，古希腊城邦或许是平等的，但是从社会的角度来说，当时的社会是一个极度不平等的社会。即便像亚里士多德这么开明的人，他也认为人自然地就会有自由人和奴隶的分别，而且他认为奴隶就是奴隶，你就应该用奴隶的方式去对待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奴隶和奴隶主可以被平等对待。

在否定了古希腊城邦存在真正的平等之后，勒鲁又提出一个有意思的观点：所谓的黑暗的中世纪其实比民主的古希腊更平等。虽然说在世俗领域，整个中世纪的西欧世俗社会的结构是等级制，但是在精神领域，基督教宣扬的是平等观念。基督教是一神论的宗教，它认为，所有的人都是上帝的儿女，不管是这个城邦，还是那个城邦。西欧各自分立的世俗政权以基督教为精神纽带，联合成了一个多元一体的共同体。当然，西欧这个多元一体的大社会中也存在斗争。但是勒鲁看到的是，如果是国与国之间的斗争，教会会用平等、友爱的基督教伦理来协调各方的冲突。如果是在一国之内，基督教宣扬的平等理念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世俗领域强者对弱者的剥夺。

所以，勒鲁认为，正是因为基督教，欧洲才第一次有了类似我们今天说的平等的观念。尽管基督教会在中世纪是一种享有封建特权的力量，但是基督教第一次宣扬了人类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平等的观念，使得人类有可能走向一种更大程度的团结和统一。当然，那时候的平等更多的还局限在观念上，但这种观念的进步，已经在欧洲社会种下了一颗平等的种子，只要时机合适，就可以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我们前面提到了，勒鲁的主张在19世纪上半叶的法国社会并非独一无二。当时著名的思想家圣西门和他的弟子们，包括实证主义和社会学的先驱奥古斯特·孔德，都很重视基督教伦理衰落之后，法国的精神或道德重建问题。圣西门逝世前出版的最后一部著作叫《新基督教》，在这本书里，他把自己提出的学说称为新基督教，而这可以说是勒鲁思想的先驱。

勒鲁和圣西门曾经见过一面，当时他的思想还没有发生转变。圣西门逝世之后几年，勒鲁创立的《环球报》被圣西门主义者买去了，成为宣扬圣西门主义的喉舌，勒鲁本人也成为圣西门学派的成员。在圣西门的学说的启发下，勒鲁写作了《论平等》，提出了我们前面讲的这套社会改革方案。

第三部分

第二部分我们回顾了勒鲁梳理出来的历史，基督教宣扬平等的理念，有效地缓和了世俗政权之间的冲突，也缓和了社会上强者对弱者的剥夺，在欧洲社会种下了一颗平等的种子。那么，怎么样才能让基督教埋下的平等种子生根发芽呢？勒鲁提出了一个非常理想主义的观点，那就是建立一种人类宗教，用人们对人类社会的爱取代对上帝的爱，培养人们反哺社会的理念和习惯，从而促成社会平等。

先来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人类宗教。这个概念，是勒鲁基于他对人类社会发展史的研究得出来。在18世纪，对于人类社会发展史的理解受到当时流行的自然权利说影响。所谓自然权利说就是以卢梭为代表的学者提出的一种假说，他们认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享有自然赋予的一系列权利，是社会使人败坏了，并且使平等变成了不平等。而另外一批学者，包括勒鲁和他的老师圣西门，提出了不同的观点。这派观点认为，人类在野蛮的时代里跟动物的状态差不多，但是和动物相比，人类更善于进行合作，所以经过无数个世代的社会劳动，人类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动物的状态；而共同劳动势必会产生交流的需要，于是又促成了语言的产生，语言又进一步促进了人类的社会合作，经过很多个世代，人在和动物的竞争当中胜出，开始具备更强大的征服自然的能力。

在勒鲁认同的这种社会发展史理论里，每一个人都欠人类社会一笔债，因为每一个人从出生的时候，就自动继承了人类在很多个世代中的劳动成果，这个成果既包括物质财富，也包括精神财富。如果离开了社会，没有继承社会留给我们的财富，人就和动物就相差无几。圣西门在他的著作中提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当时的人们在一个森林里发现了一个野人，这个野人在文明社会里出生，但是却被遗弃在了森林里，于是他只能跟那些动物为伍，成了野人。当他十几岁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无论怎么教育，他也只能拥有比动物稍微好一点的智力。圣西门借这个故事来说明个人的发展离不开社会的养育。受到圣西门的启发，勒鲁也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对人类社会怀有感恩之情，因为是人类社会滋养了你，这个社会包括当下的社会，也包括之前无数个世代的社会。他设想创立一种新宗教，培育个人对人类社会的感恩之情，让个人认识到他与其他社会成员是休戚相关的，所有人构成一个命运的共同体。

那么怎么样才能把这种对社会和他人的情感真正落实到实现平等上呢？勒鲁提出的设想就是创立一个人类宗教。具体来说，要公共教育和财富的重新分配两步走。勒鲁认为，必须要通过公共教育把这种人类宗教传播给每一个人，让社会中的每一个个体都能认识到，你今天通过个人努力拥有的那一部分财富里，有一部分是社会财富。只有通过公共教育的方式让人类宗教的理念深入人心之后，财富才能和平地被重新分配。有了良好的公共教育，富人就会发现，我本来就应该反哺这个社会，穷人也会意识到，秩序与和平是重要的，这样大家各让一步，就可以避免暴力式的劫富济贫。这样，基督教埋下的平等的种子就可以生根发芽，真正促成社会平等的实现，从而重建法国的秩序。

勒鲁重视平等，重视重建社会团结，不仅给当时混乱失序的法国社会注入了一种和平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对后世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正如法国著名史家莫里斯·阿居隆所说的，勒鲁的学说在当今的法国仍具有重要价值，因为他提醒人们：一个仅仅崇尚个人主义和自由竞争的，以生产为本位的社会，是不足以让人们生活得幸福的。

《论平等》在19世纪的法国社会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它让当时的法国人注意到了继续推进平等的重要性。在这本书出版10年后，1848年，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建立，废除了根据纳税额度确定选民资格的选举制度，首次承认了成年男性的普选权，勒鲁本人也当选为共和国议员。而且，当时的不少法国人也在社会经济领域努力促进平等，以团结互助为口号建立起了各种互助会。

勒鲁关于平等的学说不仅在当时产生了影响，也启发了后来的法国人建立社会福利制度。今天，如果你去法国居住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法国，包括整个西欧发达国家的社会，特别是北欧，它们的社会保障制度都相当完善，你不能说这其中没有勒鲁的一份贡献。

结论

《论平等》这本书，我就讲完了，我们再来回顾一下这本书的观点。勒鲁在这本书中探讨了当时法国社会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在旧的秩序已经被摧毁的情况下，新的秩序应该如何建立？针对这个问题，勒鲁提出了三个观点，第一，新秩序建立的关键在于平等的实现；第二，基督教迈出了人类实现平等的第一步；第三，应该继承基督教好的遗产，建立一种新的人类宗教来实现真正的平等。勒鲁对平等的重视、对于社会团结、以及精神重建的重视，不仅给当时混乱失序的法国社会注入了一种和平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而且启发了后来的法国和西欧人建立社会保障制度。

撰稿：施展工作室
脑图：摩西脑图工作室
转述：成亚